“好啦,故事讲完了,茶水也喝足了。我们晚饭在哪吃?”
吴爱真睁大眼睛,看了一眼慧子,又用清爽的眼神望着山口铭川。“要么就在家里吃吧。我做的面条很好吃呢,炒菜就一般,如果你们不嫌弃,我给你们露两手。”“好!好!我赞成!我想吃你煮的饭。煮得怎么样都无所谓,只要熟了就行。”山口铭川也笑着点头表示同意。
“好!那慧子帮我打下手,铭川先生不妨先到我书房去坐,那儿有朋友的一些字画,还有书可以暂时观赏,消遣时间。”吴爱真边说边站起来,做了一个“请”的姿势。山口铭川和慧子便一齐随她进入过道。过道有三个门,左手是一间卫生间,右手是一间卧室,慧子便说要参观吴爱真的闺房。吴爱真打开门,山口铭川站在门口,虽未进去,但也一目了然,因里面只有一张圆形的床,一个衣柜和一些电器。吸引山口铭川眼球的是一只粉红色的圆顶蚊帐,它静静地柔和地从天花板垂下来,罩在床上,边缘像一位美女的裙摆。透过薄如蚕纱的蚊帐,隐约可见里面白色柔软的被子和枕头。山口铭川的心忽然又激荡了一下,心中纳闷,自己从未如此,看见一张床就会动情。
过道的尽头就正对着书房,房子比客厅稍微小一些。一进门首先印入山口铭川眼帘的是一尊翠竹包围着的水竹观音。她被供奉在一张半圆形的几案上,几案下面有一个打坐用的蒲团。而观音菩萨上面的墙上,也是用黑边镜框镶着两个字:“禅意”。
“这就是你在西藏提起的那尊观音像吗?”
慧子伏在几案边,盯着那尊像。
“是的。”
“哇!她确实如你说的有着蒙娜丽莎般的微笑!”闻听此言,山口铭川也不禁将眼光移向那尊菩萨像。
像是白瓷的。菩萨身着白色衣裙,头披白纱,很随意地坐在一块岩石上。她左脚弓起来,左手放在膝头,右脚却伸在岩石下,像是用脚尖戏弄岩下的水波。右手稳稳地撑在岩石上,身子稍向右侧后倾,眼帘下垂,脸上挂着一种神秘的微笑。在她背后,围着一圈翠绿的竹子,竹子与岩石都是真实的盆景,被放在一只盛水的白色瓷盆中。瓷盆呈圆形,上边有粉色莲瓣图案。山口铭川也是第一次看到雕得如此随意的观音菩萨,寺院中见到的白衣观音或站或坐,但全是庄严慈悲。而这尊菩萨却完全像一个正坐在岸边一块岩石上戏水,但想着美丽心事的女子。
“嗯!我也相信你说的,蒙娜丽莎的微笑是情爱满足后的微笑,而且笑的时候,心地一片空灵寂静。画家能把这种爱画出来,真的太高明了。”
“说起笑来,还有一种。中国唐朝的诗人白居易曾描绘过一位贵妃的笑,说她‘回眸一笑百媚生,六宫粉黛无颜色。’你想中国皇帝后宫佳丽云集,三宫六院、七十二妃,几乎全国顶尖的美人都在那儿,而这位贵妃娘娘微微回头展颜一笑,就能把六宫佳丽全部比下去,想想她这一笑的魅力有多大。”
“哇!闭月羞花,沉鱼落雁。”慧子的中文水平愈来愈高。
“想不到你还会这两句中文,三日不见,真是刮目相看了。”吴爱真赞赏地对慧子说。
“不过,你知她们美在什么地方吗?”
“想象不出!”
“美在神韵!”
“你想想,她这一笑绝不是勾魂摄魄的狐媚。狐媚也只是一媚,纵有万种风情也落在凡尘的情欲上,有些俗气。而一笑生百媚的女人,却能瞬间将万千风采,万千缠绵,万千娇柔,兰心慧质全部付之一笑中。它是无心的,像花儿瞬间绽开,并不为谁开放,暗香随风袭来,沁人心脾,令人心旷神怡……
山口铭川看到吴爱真说到这时,两眼放出异样的神采,满脸的神往之情,不禁有点哑然失笑。
“慧子,你知道吗?这是禅的‘笑三昧’。能得此三昧之人,一定具有纯净无染的心,它是一种灵性的流露,流露在举手投足,一颦一笑中。”
“你说的妃子我知道,她是唐玄宗的爱妃,这句话出自一首《长恨歌》的诗,我还记得两句‘在天愿为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,’他们的爱情故事很感人的。不过,红颜薄命,现在再也见不到能有此神韵的美女了。”
“其实这种神韵每个女子都有的,如果再加上天生丽质,那一笑也许真的能倾国倾城。”
“爱真姐,你好好修行,没准哪天进入笑三昧,开颜露出个倾国倾城的笑来。”
吴爱真笑着看了看慧子,马上闭嘴不再说话了,山口铭川听着她俩打趣,把目光移到了墙上的字幅上。慧子则躺在了摇椅上舒服地闭上眼。
“这是我师父写的。”吴爱真对山口铭川说,慧子闻听马上爬起来去看墙上挂的两个字。
只见这两个字笔墨饱和圆融,猛看并无特别觉受,但山口铭川换了一个角度,却发现在圆融的背后,笔力却力透纸背,像刻在玻璃板下,笔锋苍劲有力,流畅自如的转锋中又蕴含着一种古朴和平和。山口铭川又换了一个角度,这时他发现那个“禅”字的笔墨中多有飞白,而随角度的变换,光线交替,只要凝神定睛,禅字似乎随飞白处忽然消失,只留一个若隐若现的“意”字。山口铭川不禁心中暗暗惊叹,此字绝非人间俗人可以写得出来。因字已不在形,而是写出了意境和神韵。这时,他忽然想到了吴爱真刚才讲的“美人一笑尽在神韵”之言,想起她说的笑三昧,不禁感激地望了望吴爱真。他觉自己忽然领悟了一些隐在事物现象下面的东西。他想到了自己内心的多次波动和恍惚,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心理症结,他觉得他快触到自己内心的结了,就像这幅字一样,变换不同的角度,会有不同的感悟。他觉内心似有一丝氤氤氲氲的薄雾要从心里飘出来,又缩了回去,他找不到头绪,但是,它快露出庐山真面目了,他在拭目以待。
慧子并未从字中看出任何端倪,又与吴爱真看阳台的花去了。书房有个落地玻璃门与一个阳台相隔。窗帘是黄色的,上面有白色的树叶飘飘落落,被一根带子在中间轻轻束起来。惠子从阳台返回,用手轻轻拉一拉窗帘说:“爱真姐,你家的东西都不昂贵,但很漂亮。最主要是,从每件物品上,都能体验到一种喜悦之气,你看,连窗帘上的树叶都在舞蹈。因为你爱它们。”
“你的觉知越来越细腻了,慧子,这样很快会变成善解人意,兰心慧质的。有一天你就是‘一笑百媚’的美人。不用老想着为找中国男朋友而减肥。你想那时你一笑倾国,二笑倾城。肥一点怕什么?杨贵妃当年就是以肥为美的。”
听到吴爱真夸奖,慧子美滋滋的。书房的左边靠墙是一个藤做的书柜,一张藤木书桌,一把藤椅。吴爱真从书柜的底层拿出许多画轴对山口铭川说:“你如有兴趣,就看一看吧。”然后拖着慧子去厨房做饭了……
“吃饭了!”当山口铭川从书房走出来时,桌子上已摆得满满的了。
“爸,我来介绍。这四个菜是琴、棋、书、画四绝。”山口铭川看了看横着面对他摆在桌上的四个菜。“这盘燕窝炒豆芽,这是琴,取其雅俗共赏之意。燕窝虽价钱贵了点,豆芽虽便宜,但菜与菜的搭配不在价格,除考虑色香以外,重在味之调和。要—要什么?爱真姐”慧子看着吴爱真,“五味对五气”。“对,对,要用酸、苦、甘、辛、咸五味对应风、暑、湿、燥、寒五气,才能使五脏六腑阴阳平衡,才能使人更好地把营养吸收,这是爱真姐做的。
这一盘蒸日本豆腐是棋,取其形似,我的手艺。这一盘书卷是我与爱真姐俩人合作写出来的,豆腐皮卷鸡腿蘑和粉丝在油里炸成。这一盘蒸鸡蛋羹也是我做的,上面绘的荷花是爱真姐用小刀绘出来又在上面倒了一些醋,花的样子就出来了。”
“爸,看这边。”慧子又指着四盘菜旁边的一个黑色木盘,上面有用小方形瓷盘盛的各种小吃:有牛肉、豆腐干、泡菜、黄豆拌香菜、五香花生、海蜇皮拌黄瓜及萝卜丝,刀工切得整齐漂亮,菜的色泽鲜美水灵,但山口铭川还是把眼光落在了盘中间放的一小壶酒上。“哦!还有酒?”山口铭川伸手拿起酒翻看。“爸,这是美酒佳肴一盘,当然有酒了。”
“这是产在中国山西的汾酒。中国有一首妇孺皆知的诗:‘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。借问酒家何处有,牧童遥指杏花村。’这即是那杏花村的汾酒。你看瓶子上绘了一个手拿笛子骑在牛背的牧童和一个问路的客人,典故就是来自于这首诗。我母亲是山西人,这酒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父母的。听他说是在地窖贮存了上百年的老汾酒,故在外边是买不到的。我不会饮酒,从我母亲处带了两瓶,用来烹调菜肴,口味也非常好,现在只剩这一小瓶了。”
山口铭川揭开瓶盖,一股芳香扑鼻而来,他凑近瓶口闻了闻,脸现满意之色,然后就迫不及待地直接喝了一口,说:“好酒!”
“爸,有酒杯的。”慧子把一个用来盛葡萄酒的杯子放在了山口铭川面前。“嘿,这么小的酒瓶就是直接用来饮酒的,还用倒在杯里吗?”
“爱真姐,忘了告诉你,爸爸酒量很大,是个酒鬼。”
“那今天你只能浅尝即止了,不能尽情尽兴,因我这只有这么点酒。”
“无妨,无妨。嗯!这美酒佳肴我来享受,那琴、棋、书、画你们俩就多吃一点吧。”山口铭川打趣道。
“唉哟,爱真姐,咱们的‘其乐融融’熟了吧?我去盛。”
“我去!”吴爱真站起来,一会儿用托盘端出三碗面和一碗黑黝黝的调面酱。慧子把面在每人面前放了一碗,指着那碗酱对山口铭川说:“爸,你吃一点这酱,保准你会惊叹!”
山口铭川闻言用筷子轻轻挑了一点,放在口里,“嗯!好,好,用什么做的,香味非常特别,竟可以与这老汾酒相媲美!”
“材料倒并无什么特别,这黑的只是产在山西的一种黄豆老酱,里面加了炸干的黑豆豆腐和牛肉丁,但其中有一味特别的佐料。我小时候随父母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生活过一段时间,在那儿的小山上,朝着阳光生长一种不知名的小花,样子有点像韭菜花,但花开后,微风一吹,会有一种泼辣的,浓郁醉人的芳香溢满山坡。村里人会把它们采下来,捣碎,做成像普洱茶一样的小饼,然后在太阳下晒干后存放。吃面食时,只用一点与葱、姜等一起炝锅来做面卤,味道浓烈又不失清香。我给这种花起名叫‘村姑花’,故这种酱叫‘村姑酱’。这碗面拌酱的名字是惠子起的,叫‘其乐融融’。”
山口铭川听吴爱真说完,马上用勺子弄了一大块黑酱放入面碗,吴爱真教他用筷子把面与卤搅拌起来。
“好!好!美味。”山口铭川冲吴爱真伸了伸拇指。
“爱真姐,我看你厨房做饭东西挺全的,平时就你一个人在家吃饭吗?”
“噢,以前也有一位男朋友,那些餐具很多还是他买的,但他走了。我喜欢在家里吃饭,有人说生活是一门艺术,那一日三餐是生活很重要的内容。如果有时间,有精力,我会用心煮给自己吃。”
“他为何走了”慧子问。
“他大概是不爱吃我煮的饭。”吴爱真笑着说。
“嗯,他没福气!”
山口铭川独自品着酒,吃着小菜和面,似乎沉醉在独饮的天地里,其实却认真地听着吴爱真与慧子的对答。
“美酒佳肴,其乐融融”,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,慧子一个人还吃了许多“书卷”,说想作个才女,吴爱真几乎把一盘“琴”全独吞到了肚子里。在慧子不断的督促和夸口下,山口铭川也勉强尝了几口“琴、棋、书、画”,但似乎并不很对口味……
有人敲门,吴爱真狐疑地打开门。一位膀宽腰圆的彪形大汉立在门口,他冲吴爱真微微弯了一下腰,眼睛却看着坐在餐桌边的山口铭川。
“哦!我的司机。”山口铭川说,“你进来吧。”
司机又友好地冲吴爱真笑了笑,走进来,将一封信和车钥匙递给山口铭川,又快速地讲了一串日语。山口铭川似沉思了一下,也用日语叮嘱了一些什么,司机便客气地退出去了。
“是我学校的信。”慧子忙打开。
“哇!学校让我最迟二十五号赶回学校,说有重要活动,必须参加。今天已经是二十三号了!”慧子瞪着山口铭川说。
“信是几天前就寄到日本家里的,今天下午才从家里随公司一些重要文件转到澳门,恐时间上延误了一些,再向学校请个假吧。”
“不用了,我现在已迟去学校一个多月了。学校制度很严格的,因我要见妈妈,已经对我格外开恩了。如再请假,会在学校造成不好的影响,不知今天还有没有航班。”山口铭川用手机联系了一下。一会儿,手机回音后,山口铭川对慧子说:“今天晚上十点的机票,已为你订好了。”
慧子马上转头看了看吴爱真。
“我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对你讲呢!”
“留着吧,你不是再有几个月就毕业了吗?到时再来啊!”
“嗯,我会给你打电话的。”
“好!”慧子和吴爱真都有点恋恋不舍。
“爸,家里来客人了吗?”
“来了几位朋友,不过,我已让小泉司机随送信的人回去招待了。明天他会带他们来A市,今晚我送你去机场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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